作者苏州科技大学讲师孙婷，苏州科技大学教授范凌云，苏州科技大学讲师魏晓芳在《规划师》2020年第1期撰文，针对人口、交通及公众健康等问题，近年来伦敦提出了健康街道规划策略，促进步行、自行车和公共交通出行，缓解城市交通拥堵问题，减少空气及噪音污染，营造良好的街道空间环境。其提出健康街道营造方法，建立基于设计者视角的指标评价体系，开展使用者体验调查，通过街道空间评估衡量街道对公众健康的影响，探寻改善策略并付诸于实践。在公众健康促进、慢行交通复兴等后城市化时代新兴议题出现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全球化城市通过打造高品质街道空间来实现城市价值。伦敦健康街道的建设对世界其他城市有着深远意义，能够为我国街道空间的环境改善提供借鉴。

健康街道策略的目标与内涵

健康街道策略是在2018的“伦敦市长交通战略”中被提出的，目标是至2041年实现80% 的城市出行由步行、自行车出行及公共交通出行承担，以及至少20分钟/ 日的市民出行频率( 图1)。

健康街道策略在公众健康促进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短时间的步行和自行车出行不仅能满足市民基本的日常出行需求，还能降低“2 型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等慢性疾病的风险，调整情绪和心态，减少焦虑和抑郁，促进心理健康。伦敦交通局的调查表明，当前伦敦市的步行、自行车及公共交通出行分担率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交通出行结构仍可进一步优化。规划至2041年，小汽车出行分担率由2015 年的36% 下降到30%， 公共交通出行分担率由38% 增长到40%，自行车出行分担率由2% 增长至6%，步行、自行车出行及公共交通出行将承担约80％的交通出行，成为伦敦市民主要的交通方式。伦敦政府公共卫生支出明细表明，如果每位伦敦市民每天步行或者自行车骑行20分钟，在未来25年内将减少17亿英镑的公共卫生服务费用，减少10% 的中风和心脏病的发生率[9]，抑郁症患者也约减少18800 人。

“伦敦市长交通战略”强调街道空间对提升城市生活质量的意义，高品质的街道空间是城市再开发利用的基础。健康街道策略要求重新审视街道的功能，既强调道路作为动态交通的高效、便捷，又强调其作为公共空间的场所性，打造宜居生活场所。伦敦市民日常出行调查结果显示，市民80% 的出行时间是花费在城市街道上的( 包括前往公共交通站点、火车站等的路程)。街道是城市重要的公共空间，城市的吸引力及市民的愉悦、安全等体验感均以街道作为媒介体现出来。改善街道环境有助于激发城市活力，发掘潜在的慢行消费，而趣味性的街道将为本地企业创造更多的商业机会，因此越来越多的城市通过投资高品质的公共空间和街道场所来开发城市价值。

健康街道策略的内容

促进自行车出行是健康街道策略的核心内容之一。根据伦敦交通局的统计材料，2018年伦敦的自行车出行量约为73000 次/ 日，较2016年增长了4倍，城市通勤交通死亡率同比降低了28%。健康街道策略提出，至2041年将有70%的伦敦市民生活在城市中心区400m半径的自行车网络生活圈中，自行车出行总次数较2015年增加300万～500万次。为此，伦敦规划打造一个快慢结合的自行车交通网络，总长度为1600km。规划建设两类自行车路线：第一类为在城市主要干道上建设的交通量较大的自行车快速路，满足市民日常通勤需求；第二类为在城市街巷中建设的具有景观特色的慢速自行车道，满足市民休闲需求。

伦敦城市中心区采用共享或隔离的方式构建密集的自行车路网，重点改造部分单向行驶的街道，在其两侧增添自行车道；对于两侧设有停车位的街道，重点调整停车位数量与面积，增加自行车道，缓解交通拥堵。在城市中心区与郊区之间建立自行车“超级高速公路”，实现快速通勤；在郊区打造自行车“安宁化”路线，规划安静和连续的出行路线，远离密集的城市交通，并串联各个街巷(图2)；建立“迷你荷兰自行车社区”试点，通过社区内部的自行车网络改造，减少机动化出行。

根据伦敦市民日常步行统计材料，伦敦城市中心区与郊区的日常步行情况有较大的差异，其中城市中心区的人均步行出行占比达到了41%，而郊区的人均步行出行占比仅为29%(图3)。针对步行交通系统，伦敦主要采取分区打造策略：在城市中心区减少小汽车的使用，改变街道空间结构，拓展步行和自行车出行空间；通过清除步行障碍、优化路面，将部分机动车出行转为步行；优化近郊区换乘系统，将短途机动出行转变为非机动出行；在远郊地区，完善地铁和公交车的换乘联运系统，强化站点的步行可达性，鼓励土地混合利用，促进更积极、更高效的交通出行。

为配合步行交通系统打造，伦敦在街道管理策略中提出了交叉口改造计划，通过开展交通信号灯管控，缩短行人道路穿越及等待时间。行人出行时间作为一项重要指标被纳入了交通规划范畴，2017年伦敦已实现94% 的交通信号灯周期在1 分钟以内，路口等待时间缩短至40秒以内。

健康街道策略的实践

针对健康街道的具体设计，伦敦交通局制定了一系列的指南、街道指标、健康街道的评估指标体系及调查方法等。参与街道环境设计的交通工程师和城市设计师，根据“健康街道10项指标”对街道进行评估，对现状街道情况进行详细梳理，拟议未来的街道布局。专为使用者而设计的访谈调查从街道使用角度得到街道的使用需求及期望改善的方面。这些方法都是将“健康”作为设计、管理和使用公共空间的核心，旨在建设健康街道并使街道更具吸引力。

当前对于街道建成环境评价指标的探索，引用最为广泛的是社会—生态模型中的步行需求模型[。该模型试图解释个体、群体、区域和物理环境因素如何影响不同阶段的步行行为。该模型利用马斯洛的心理需求层次理论进行分析，将建成环境指标归类为可行性、可访问性、安全性、舒适性及愉悦性，作为行为决策模型的基础条件( 图4)。也有学者建立基于功能、安全、审美和目的4种属性的建成环境分析框架，通过专家打分法，对所有属性的要素与步行/ 自行车出行的关联度进行打分，对要素进行百分比的配置，获得不同要素对不同交通方式的影响程度。对于社区建成环境，其指标体系的分类更细致，其中基础设施、可步行性、可骑行性、娱乐空间及其结构是社区步行环境中最重要的要素。

伦敦的健康街道指标体系从人本主义出发，强调街道空间对所有人的公共性和使用性。依照街道空间的安全性、舒适性、出行可能性及交往空间可能性构建指标体系，基于证据指标(Evidence Indicator) 体系，甄选10个一级指标、31个二级指标，构建健康街道的评估体系(表1，表2)。各个指标之间具有关联性，以此反映街道使用者的实际体验，衡量街道空间环境对公众健康的影响，继而提出具体的健康街道改善策略。

基于健康街道指标体系，考虑街道使用及交通出行情况，规划师对相应指标进行打分。例如，一级指标中的“可穿越性”可以分解为双向机动车交通总量、机动车交通速度、减少私人汽车的使用和可穿越路径等9项二级指标(表3)。每项指标得分为0 ～ 3 分。根据得分情况，对街道设计改善模拟情况进行评分(图5)。

基于健康街道指标体系，从使用者的角度评估街道情况。在调查过程中，通过询问街道上行走和居住的人们如何看待街道，获取其对街道的真实体验。2014～2017年，调查组共在伦敦城市中心区、近郊及远郊的80条街道上进行了5～10分钟的健康街道使用者调查，8000多名使用者针对健康街道一级指标中的8 项要素进行评分(0 ～ 10 分)。从调查结果看，每个指标的平均分数为3.9～ 6.8 分，其中减少噪音(A5)、休憩场所(A4)和遮阴场所(A3)3个指标的评分最低，反映伦敦街道缺乏适宜的遮蔽和休憩场所(图6)。

伦敦健康街道规划实践

《街景指南》(Streetscape Guidance)是伦敦街道空间设计的参考标准之一。街道设计的宗旨是向公共领域注入新的活力，建设完善的交通网络与优质的公共环境，提高街道的功能与品质。

在哈罗车站街道改造实例中，规划将街道定位为更易接近的公共空间，为人们提供更好的购物体验。首先，将原有的单向交通道路改为双向行驶道路，移除原有的停车位，重新铺设路面，配置照明设施、长凳和树木，进行街道步行空间划分，使其成为可驻留的街道空间(图7)。其次，增加步行与自行车出行的街道出入口；步行道路表面以花岗岩摊铺，低路缘；在街口创建新的公共广场区。例如，大不列颠交叉口区域是典型的社会生活区域，由于街道周围有诸多酒吧，在改造之前，交通拥堵，行人步行空间有限。规划通过缩小交叉口周边道路的车行空间，扩大步行生活区域，使街道更易穿越，大大提升行人的出行安全(图8)。

伦敦于2011 年对兰贝斯的维恩街进行环境塑造。在塑造之前，该街道的交通以机动车交通为主，街道两侧长期停放大量车辆，人行道狭窄，设施杂乱，街道缺乏活力，社会和商业价值潜力未能体现。街道环境塑造的重点在于对街道空间的限定与再分配。首先，以约克石块铺装街道，打造新的中央铺装区域，形成宽阔的慢行区域。其次，以花岗岩、鹅卵石为道路边界用料，与周边商铺联合形成多功能空间，丰富街道空间层次(图9)。最后，街道立面设计要反映当地民俗及维多利亚的时代特征。伦敦规定了在周五至周日3 天中，限制车辆在该街道中行驶，便于开展每周的街道市场活动。

街道空间环境塑造同时刺激了本地经济，如通过制定街道维护协议，减少政府支出；酒吧与餐馆采用人行道租用的方式，负责街道的清洁与维护工作，等等。

伦敦健康街道策略的启示

街道的空间形态与场所精神定义了城市的基本形象。当户外空间质量不理想时，街道空间只能发生必要的活动。回顾近20年的英国街道城市设计，其最初也是依据机动车的交通功能需求进行规划，很少考虑其他交通方式，同时对街道空间环境及功能缺乏重视。街道空间占据了伦敦城市公共空间的80%，但其功能往往以交通为主，对空间公共性的认知和再次开发利用不足。进入新时代，街道的功能与作用被重新审视，伦敦交通局对街道的场所性与交通性功能进行分解：一种作为场所，是城市社会、经济、文化生活的聚集地；另一种是人和物的移动载体。可见，对于街道本质的理解越来越回归于社会生活，是在实现必需的交通功能后，街道发挥其公共空间功能，保障人们的日常生活。伦敦健康街道策略认为街道作为社会生活的场所，应当提供高质量的生活环境；有足够的空间供人们居住和出行；通过配置座椅、遮阳设施和绿化，设计较慢的道路车速，吸引人们在街道上购物、玩耍和聊天。

目前，我国的城市街道建设仍聚焦于城市道路及交通网络的构建，强调道路的快速通行效率，忽视道路作为日常生活空间的价值。未来，借鉴伦敦经验，我国需重新定义街道的本质，打造更宜人、更具活力、更“慢”的城市街道。

伦敦健康街道策略不是提供理想化的街道模型，而是一个长期的街道改造过程，不断提升人们在街道中的出行体验，促进人们的身心健康发展。该策略是在伦敦对当前城市交通状况、居民健康情况有了深入论证后提出的。在此基础上，从健康的视角出发，伦敦从宏观层面提出了步行及自行车出行规划策略，从微观层面提出了健康街道的营造方法。在具体实践中，通过建立10项一级指标及31项二级指标，并将其分解为街道规划设计中对应的影响因素，便于规划设计人员识别关键内容，也易于街道使用者表达其对街道的诉求。

然而，我国城市街道环境改善仅限于促进城市公共交通、控制道路车速、限制小汽车使用和控制污染等方面，缺乏基于普通市民的健康视角，建立完善的街道改造体系，未能进一步激发街道活力。